【十七】奉天玉（3）
“话说，京城里有一座东四牌楼。为什么叫东四牌楼呢？因为它在紫禁城的东边。各位看官不要笑，皇城的西边就还有一座西四牌楼。东四牌楼再往东走，有一座大庙：大慈延福宫。不过啊，这京城里的人都叫它三官庙。三官就是天官，地官，水官。有道是天官赐福，地官赦罪，水官解厄。这天官的生日是上元节正月十五，地官的生日是中元节七月十五。对了，就是这位看官说的盂兰盆会！鬼节！水官的生日是下元节十月十五。对！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下元节水官的生日。每年的这三天，三官庙都要举行盛大的法事。前来烧香祈福，加上赶趁卖货的商贩，那可真是人山人海，拥挤不动啊！”
看着说书先生啰里啰嗦，唾沫横飞，方亦真不禁微笑。京城里的三官庙他是去过的。除了在这三个日子里，其他时间也是很热闹的。离开了夹山镇，两个人打算在澧水登船，先到洞庭湖，然后重入长江，顺流而下。澧水虽然也是湖广地界的大河，可年景不济，出门的人不多，船家也只能等客人满了才肯开船。两个人虽然有李来亨做盘缠的金珠宝贝，这时却不敢拿出来。试想，两个云游的老道突然拿出金珠宝贝，想不引起把手渡口的清兵怀疑都费劲。只好耐着性子在渡口的茶棚里喝着大碗茶等船。
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，一拍醒木，接着说道：“话说这一年，闯贼李自成攻陷了西安，改名西京，竟然定都建国，国号大顺，年号永昌，有模有样的做起了皇帝。消息传到了北京，崇祯皇帝又惊又怒，立刻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对策。无奈，这帮文武大臣虽然吃着国家的俸禄，这工夫却和三官庙里的神像一般，穿得像模像样，却个个都是有口无言。真是比三官庙里的神像站的还规矩！把这崇祯皇帝气得七窍生烟。把大臣们大骂一顿，哄出了金銮殿。回到了后宫，无论是皇后妃嫔，还是宫娥采女都纷纷躲避。只有太监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劝崇祯皇帝：要不奴才陪您出去散散心儿？其实，那边都有人称帝了，崇祯哪有心思散心！可转念一想，大臣如此，了解一下民心也未尝不可。难道我大明真的气数已尽了？经过一番改扮，出了紫禁城，到了大街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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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回不是曹化淳了！说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，宛如亲临。想想尸位素餐的文武大臣，心头不禁一阵凄然。可这究竟是怪大臣更多一些，还是……唉。想到这里，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。打赏的盘子到了面前的时候，小徒弟看到是老道，正要让过去，却看到老道在盘子里放下了几枚铜板，连忙躬身道谢，才把盘子递到下一个茶客面前。
茶棚里说书全靠客人打赏，看着盘子里逐渐多起来铜板，说书先生脸上了笑容多起来，清了清嗓子，接着说道：“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座高高的大牌楼。对，就是东四牌楼！这北京的天可不比停弦渡的天，刚刚过了年，还很冷。崇祯皇帝却看到了挺多的人。他天天待在紫禁城里，哪里知道今天是三官庙的集市。但是王承恩知道啊！连忙给崇祯皇帝解释。也好！那就进去看看吧。快到三官庙的时候，看到了一个卦摊。一个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。旁边的旗幌上写着八个字。左边：鬼谷为师，右边：管辂是友。好大的口气！鬼谷子四大弟子几乎搅动了二百年战国风云，孙庞苏张，谁人不知，哪个不晓！管辂的名声虽然赶不上鬼谷子，可也是名动三国。管辂之术筮与华佗之医诊，杜夔之声乐，朱建平之相术，周宣之相梦，公认玄妙之殊巧，非常之绝技。这个其貌不扬的跑江湖也敢大言欺人！崇祯虽然是九五之尊，过了年也不过三十三岁，也正当血气方刚，年轻气盛。要不也不能在金銮殿上骂大臣是不？也许是听到了声音，算命的睁开眼睛，问道：‘测字吗？’看着算命的大刺刺样子，刚要来劲，忽然想起来现在自己不是皇上。耐着性子，指着幌上管辂是友的友，道：‘就测它吧！’算命的眼皮撩了一下，道：‘反字出头，不好不好！’”友可不就是反字出头吗？说书先生的一句话，方亦真的心咯噔一下。李自成刚刚称帝，可不就是反字出了头吗？
小徒弟又托着盘子打了一圈赏，说书先生稳稳当当喝了一盏茶水，才拍着醒木，接着往下讲：“崇祯皇帝心里咯噔一下！立即改口：‘是有没有的有！’算命的哦了一声，接着就摇着头，说道：‘大少一笔，明缺半边。不妙啊！不妙之极啊！”我杀了你！叫你胡说八道。崇祯皇帝怒气又生，一字一顿的说道：‘是子午卯酉的酉！’他的话一出口，算命的立刻脸色大变，说道：‘酉者尊无头缺尾。上不够天，下不着地，上无八宝黄罗伞，下无寸土立足地，真龙上天门未开，蟒带暂歇绕虬枝！大不吉也！”
友——有——酉，每况愈下，纵然皇上有天纵之才也必然气沮！哎呦！不对！听得悚然心惊的方亦真突然想起来：这未免也太巧了吧？纵然随口一字，也未必只有此一解！仓颉造字，天雨粟，鬼夜哭。天地奥妙，尽在一笔一划之间。如何解也全凭算命的一张嘴。
他心思翻腾的时候，说书先生已经接着说下去：“算命先生的话一出口，崇祯皇帝立刻脸色惨白，拿出了一块出宫时王承恩准备的散碎银两，放在桌子上就往回走。快到宫门的时候，崇祯皇帝突然站住，道：‘王承恩，如果是叉少一点的又，你会想到什么？’那王承恩久在崇祯皇帝近前，熟知崇祯皇帝的脾气，脑袋飞转，立刻躬身回道：‘奴才只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。’王承恩知道崇祯皇帝现在心里有些绝望了，连忙用山穷水尽疑无路来劝解。听了王承恩的话，崇祯皇帝喃喃的道：‘又一村！又一村！’那么说崇祯有又一村吗？有！那就是山海关外，宁远城里的平西伯吴三桂！”啪，一声醒木，结束了说书先生陡然提高的声音。
“船到喽——”随着码头上传来一声高亢悠长的呼喝，两个人随着人流走出了茶棚。望着逐渐远离的停弦渡，方亦真突然幽幽的道：“阿醒，如果是真的，那个算命的会是谁？”苏未醒心思也有些沉重，想了一会儿，道：“不会是那个矮神仙吧？”方亦真发出一声苦笑，道：“如此通晓，还会有别人吗？”那就是皇上被人家算计了？那未免也太巧了吧！难道真的是时也，命也，运也！突然想起，在路过矮神仙的卦肆的时候，紧闭的门上贴着一张纸：
官家封禅到泰山，
秦王驰骋玄武间。
奉天也是寻常客，
取义成仁谁曾见？
当时以为是过弄玄虚，一笑付之，现在想起来，好像不那么简单！
